女司機寶馬車內的1公斤冰毒到底是誰的？檢察機關接力抗訴后二審改判

　　證據大逆轉 無罪變無期

　　庭審現場

　　2015年12月21日下午，警方在廣州番禺一輛寶馬車上搜到一公斤冰毒，女司機劉有娣被“人贓并獲”。但在法庭上，劉有娣稱自己是被舉報者栽贓陷害的。2018年2月2日，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宣告劉有娣無罪。

　　毒品到底是誰的？該案經廣州市、廣東省兩級檢察院接力抗訴，補充到劉有娣買毒販毒的關鍵證據，今年6月14日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二審宣判做出改判：被告人劉有娣犯販賣毒品罪，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最高檢昨日發布6個依法懲治和預防毒品犯罪典型案例，該案入選。

　　從無罪到無期徒刑，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冰火兩重天”？從一審時的“不能排除合理懷疑”到二審的“證據確實、充分”，檢察機關是如何取得突破的？記者采訪了廣東省人民檢察院經辦檢察官何雄偉，解密辦案過程。

　　文、圖/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方晴 通訊員韋磊

　　案件來源于一個舉報。

　　2015年12月21日14時許，廣州市公安局番禺分局市橋派出所民警接到一名周姓女子舉報，稱由劉有娣駕駛、停靠在番禺某路邊的寶馬車上藏有毒品。民警隨后在車的副駕駛座下方搜出一包白色晶體。經司法鑒定中心鑒定：查獲的白色晶體凈重1000.06克，檢出甲基苯丙胺成分，含量為78.8%。

　　2017年7月4日，廣州市人民檢察院指控被告人劉有娣犯販賣毒品罪，向法院提起公訴。劉有娣在庭上否認犯罪，辯稱沒有販賣毒品，查獲的毒品是舉報人周某栽贓的，“因為她欠了我10萬元”。

　　劉有娣說自己是賣燕窩的微商，與周某見面也是為了把燕窩給她。當天她開車接上周某，按周某的指示把車開到了案發地，后周某離開去拿東西，她就坐在車內等周某。這時，她看見周某坐的副駕駛位踏腳位置有一個白色的塑料袋裝著的東西，“我打開見袋內裝著一大袋白色晶體，看上去好像食用的冰糖，就沒有再理會，繼續等周某，直到警察來搜查。”

　　舉報人周某說自己因怕被打擊報復，不愿在公安機關作筆錄，首次筆錄已經是在案發一年后。她在筆錄中否認劉有娣賣燕窩的說法，案發前一天，周某與劉有娣通過微信聊天說“那你順便拿點東西回來，沒東西啊”，是指讓她拿冰毒。

　　但周某在筆錄和隨后的法庭詢問中，對自己有沒有上過劉有娣車的說法不一，筆錄中說沒上過，庭審上說上過但沒有留下物品；對劉有娣向誰販賣毒品、販賣多少毒品的陳述也不一樣，筆錄中說“賣給一個客戶，這個客戶曾經和劉有娣交易過一次”，庭審上改口稱客戶是虛構的。這樣的證言，顯然無法說服一審法官。

　　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在審理后認為，毒品來源不清，現有證據無法排除劉有娣提出毒品歸周某所有的辯解，故一審判決被告人劉有娣無罪。廣州市人民檢察院提出抗訴并獲廣東省人民檢察院支持。

　　關鍵明確毒品來源

　　從另案中找到共同毒品上家

　　毒品到底是誰的？如何證明？關鍵是找到毒品上家。證據顯示，劉有娣的手機存有一個尾號為“9766”的號碼，名字為“陳生”。雙方從2015年12月5日至21日有28次通話記錄、26次短信來往記錄。

　　20日凌晨近3時，“陳生”通過短信提醒劉有娣二樓有早餐吃，“安排好了才打電話給你”。中午12時許，她把陸豐一家賓館位置分享給他人。下午1時30分，劉有娣通過微信語音跟舉報人周某說，“老板人挺好，親自幫我帶路。他幫我帶到廣惠高速，就是那兩個點查其他的都不查嘛。”

　　劉有娣辯稱，“陳生”賣的是燕窩，因為是走私來的，所以要避開警察查車。由于案發后該手機號已作廢，偵查機關未能及時掌握到“陳生”的真實身份。

　　鑒于案情重大，省人民檢察院2018年5月3日，指定了三級高級檢察官何雄偉直接承辦此二審抗訴案。何雄偉有著20多年的公訴經歷，辦案經驗豐富，是廣東省檢察機關首批公訴類檢察專門型人才。

　　何雄偉在他辦理的另一起死刑二審毒品案件中，發現了寶貴的線索。在那起案件中，凌某權等四人均明確指證毒品上家為一個叫“老陳”“阿謙”的人，案卷材料還附有四人與該上家在陸豐市博美鎮交易時的監控照片和監控視頻，毒品上家指向明確。

　　此“老陳”莫非就是彼“陳生”？何雄偉多次與偵查機關溝通，公安機關最終通過技術分析系統證實，這個毒品上家“老陳”就是劉有娣手機中的“陳生”，名字叫陳某謙，汕尾人。進一步偵查得知，該人長期生活在汕尾陸豐博美鎮，經常變換手機號碼，反偵查能力強。

　　3月15日，陳某謙被抓獲。據悉，陳某謙販賣毒品犯罪事實已經偵查終結，在劉有娣二審宣判當日移送檢察機關審查起訴，涉案毒品數量達22.8公斤。

　　當庭揭露矛盾說法

　　證據確實充分 無罪改判無期

　　由于陳某謙落網時，距離二審第一次開庭時間只有6天。何雄偉與省法院商定庭審照常進行，因新證據尚未收集、固定好，此次庭審決定暫不出示，以避免打草驚蛇，防止劉有娣在取保候審期間脫逃。

　　5月10日，省高級人民法院第二次公開開庭審理此案。在庭上，劉有娣仍堅稱自己無罪。面對何雄偉的訊問“什么時候見過陳先生？” “有無與陳先生聯系？”，劉有娣連答不記得。

　　但何雄偉最終鎖定了一個關鍵答案，劉有娣承認，她在汕尾除了見過陳先生，沒有見過其他人，而且是陳先生把“燕窩”拿到她車上的。“無論陳某謙本人，還是陳某謙家人、朋友等，均證實其沒有從事燕窩業務生意。”何雄偉出示了陳某謙落網后的口供以及其社會來往密切人員的口供，直接反駁了劉有娣的說法。

　　劉有娣見狀，立刻說“我不認識陳某謙，我就是見過一個拿燕窩過來的人，他說他姓陳。”何雄偉不慌不忙地出示證據，“通訊清單顯示，劉有娣到汕尾電話僅僅聯系過陳某謙，除此之外，別無他人。而且其上次庭審中明確表示就聯系過手機尾號9766的人，該人正是陳某謙”。

　　不僅上家落網，劉有娣的下家謝某娟也已被抓獲。何雄偉把這些新證據匯總到證據導圖和人物關系圖中，并通過重大毒品犯罪庭審示證模板系統一一展示了上家陳某謙涉嫌毒品犯罪的證據、劉有娣到汕尾向陳某謙購買毒品的證據、劉有娣進行販賣毒品犯罪活動的證據，形成了環環相扣、互相印證的證據鏈條。

　　6月14日，省高院二審宣判認為，檢察機關所提劉有娣販賣毒品的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改判被告人劉有娣犯販賣毒品罪，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