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病了需要看醫(yī)生，果蔬作物得了病該怎么辦？有這樣一群科研工作者，他們在田間地頭探診采樣，在實驗室里攻堅克難，只為解決果蔬遭遇的各種病害。

　　有了植物醫(yī)生的幫助，農戶眼看要失去的勞動成果保留了下來，一季乃至一年的經濟收入也得以挽回。植物醫(yī)生的診病也為農作物精準用藥提供了依據，用藥量變少了，老百姓的食品安全才能更受保障。

　　現(xiàn)場探診

　　源頭杜絕農藥污染

　　“張老師，我這櫻桃壞成這樣了，怎么辦呀……”五月的通州于家務鄉(xiāng)，農戶老李看著自家大棚里的櫻桃樹爛果，臉上滿是焦急。一旁，“植物醫(yī)生”張瑋在果樹之間仔細察看，逐漸對櫻桃的病因有了底。“你看這果實底部的霉層這么重，應該是得了灰霉病。我給你推薦兩種治灰霉的藥，打一打就控制住了�！�

　　張瑋是北京農林科學院植物保護環(huán)境保護研究所的副研究員，所里有一群像她這樣的植物醫(yī)生，他們每周都要去兩三次郊區(qū)，到田間地頭給作物診病。大興的西瓜、順義的番茄、房山的辣椒、平谷的桃子……每當京郊農戶的果蔬作物發(fā)生較為棘手的病害，總能看見植物醫(yī)生的身影。

　　給果蔬診病，不光能挽救農戶的經濟收益，對于北京老百姓的飲食安全也有重要的保障作用。另一位植物醫(yī)生劉梅表示，農戶如果缺乏專業(yè)指導，看見作物得了病就有可能亂用藥，到頭來病沒治好，還可能造成農藥污染�！叭绻�我們能準確診斷出病害，農戶的用藥就會更加精準，用藥量也會相應減少。”

　　在植物醫(yī)生給農戶推薦的農藥中，植物源與生物源農藥占了很大的比例，它們相比起化學農藥，在安全性方面要高上許多。有一次，張瑋來到昌平一家草莓患白粉病的大棚，由于當時正值采摘期，為了保證食品安全，按照規(guī)定是不能打化學農藥的。“為了解決農戶的問題，我給他們推薦了一種植物源農藥，這種藥打在作物上見效相對較慢，但它對于人體基本是沒有傷害的。”

　　“那次遇到的是白粉病，如果是一些蟲害，我們所里有的團隊甚至還構建了不用藥的辦法�！睆埇|表示，對于蚜蟲蟲害，蟲害防控團隊可以使用一種俗稱為“黃板”的黃色黏蟲板，這利用了蚜蟲趨黃的特性；草莓有時還會遭受二斑葉螨的蟲害，這種蟲子會在草莓的葉片上結網，阻礙草莓的光合作用，進一步導致植物枯死�！斑@時候應用昆蟲團隊會推薦用一種叫智利小植綏螨的蟲子，這種蟲子只吃葉螨，但不會對草莓有危害，可以說是‘以蟲治蟲’�！�

　　因為跑田間地頭的次數(shù)很多，植物醫(yī)生們普遍留存了不少農戶的聯(lián)系方式。有時，他們甚至能通過微信給農戶種植的果蔬做遠程的診斷。最近一次，張瑋和同事就從照片中分析出一名農戶所種的葡萄患了霜霉病，并給農戶提出了一些防治的建議。

　　專家會診

　　攻克果蔬疑難病害

　　現(xiàn)場探診中，“植物醫(yī)生”如果遇到一些拿不準的問題，就會對病株進行采樣，再帶回后方的“大本營”——北京市農林科學院植物保護環(huán)境保護研究所。研究所三層是植物病害防治研究室，采集而來的樣本在這里會得到進一步的處理、研究。

　　“我們有一個團隊，專門研究的是果蔬作物的‘疑難病害’診斷�！毖嗬^曄是植保環(huán)保所的所長，也是植物病害防治研究室的負責人。平時，他帶領的團隊一旦有對于疑難病害的發(fā)現(xiàn)，成員們馬上會湊在一起交流。每周一，團隊還會召開學術討論會，像醫(yī)院的專家會診一樣分享經驗。“最近我們就發(fā)現(xiàn)一個新的病原菌會導致櫻桃落葉，正在設計下一步的研究實驗�！�

　　燕繼曄從事一線科研已有十余年的時間，這期間，他和團隊總共診斷了葡萄、草莓、番茄、甘藍等8種作物的12種疑難病害，為相關作物的病害防控奠定了基礎。這其中，團隊的醫(yī)生們尤其擅長給葡萄診病，而這也與燕繼曄團隊多年的積累有關。

　　十年前，剛剛來到植保環(huán)保所的燕繼曄就接到了一個出差任務，陪同室主任到浙江調查一處葡萄園的掉果問題。彼時的燕繼曄才僅僅了解一些葡萄的傳統(tǒng)病害，等到了現(xiàn)場一看，情況完全觸到了他的知識盲區(qū)�！澳莻�葡萄園幾乎是絕收的狀態(tài)，枝條枯死、爛果，有些套著袋的，一打開好多粒子往下掉，傳統(tǒng)病害很少有這樣的現(xiàn)象�！�

　　由于無法當場給出意見，燕繼曄只能下決心，回到北京后要把這種病研究明白。當?shù)氐臉颖倦S后被帶回到研究所進行分菌鑒定，這一鑒定就是半年多的時間�！坝行┓殖鰜淼木�是我們從來沒見過的。我當時開玩笑說，相處這么長時間，菌都熟悉我們了，我們還不認識它。”

　　分菌的同時，燕繼曄也在夜以繼日地查閱資料，比對鑒定。終于有一天，他在一次基因序列比對時偶然發(fā)現(xiàn)了與分出菌極為相近的數(shù)據線索，進一步用實驗確認后，發(fā)現(xiàn)這就是導致他所見病害的病原菌�！爱敃r坐在電腦前的那種感覺，有種豁然開朗、卸下千斤重擔的釋然，實在太難忘了�！�

　　由于這種病菌容易在葡萄枝條的“傷口”發(fā)作，枝條上的形態(tài)猶如潰瘍斑，燕繼曄和團隊把這種病菌命名為葡萄潰瘍病菌，由它引起的病害稱作葡萄潰瘍病。這項發(fā)現(xiàn)在業(yè)界引起了很大的反響，團隊發(fā)表的論文也很快得到了國際上多家研究機構的贊賞。在后續(xù)研究中，團隊還發(fā)現(xiàn)這種病菌通過苗木的傳播性很強，果農如果用帶病枝條栽種，很可能整片果園會再次發(fā)病。由此，團隊還制定了一系列關于病菌的檢測辦法。

　　這次研究成果，給了燕繼曄和團隊很大的信心。在這之后，他們又攻克了多個關于葡萄的疑難病害，并構建了多種田間防控技術。目前，北京郊區(qū)近八成面積的葡萄病害防控都得益于燕繼曄團隊的一些技術示范推廣，這些技術還運用到了全國20多個省份的上千萬畝葡萄園中。

　　團隊很拼

　　為“爭先”更為責任

　　當燕繼曄和團隊剛剛提出葡萄潰瘍菌的概念，還沒有完全確定時，有業(yè)內人士曾提出過質疑，認為葡萄枝條壞死、掉果的現(xiàn)象不是由菌造成的，可能只是葡萄不適應周圍的環(huán)境條件。雖然在之后的實驗中發(fā)現(xiàn)這種質疑并不正確，但這種“條件致病”的觀點卻一直埋在了燕繼曄的心里。事實上，燕繼曄確實發(fā)現(xiàn)過帶菌病株在不同環(huán)境下發(fā)病情況不一的現(xiàn)象。

　　平時，除了閱讀植物病害防治的相關文獻，燕繼曄還有涉獵其他專業(yè)領域書籍的習慣。有一次，他在閱讀時看到了醫(yī)學大辭典中“條件致病菌”這個概念，這種在一定條件下才會導致人體發(fā)病的菌種給了燕繼曄一個靈感：“會不會葡萄潰瘍菌也是一種類似的條件致病菌呢？”

　　由這個想法展開的，關于葡萄潰瘍菌是否具有“條件致病”特性的研究，到今天仍然是團隊的一個重要課題�！澳壳埃�我們通過實驗和數(shù)據基本可以確定它就是一個條件致病菌，或者叫機會病原菌，部分數(shù)據已經發(fā)表，但一些關鍵詳細的研究成果還在整理中。”

　　在科研領域，團隊經常會被一雙無形的手在背后推動，這雙手就是“爭先”的壓力。燕繼曄知道，目前世界上有好幾支團隊都在做機會致病菌作用于葡萄的研究，但還沒有誰能夠明確提出最有力的證據。“一旦有哪支團隊搶先發(fā)了論文，其他團隊的研究就比較尷尬了�！�

　　在這種爭分奪秒的現(xiàn)狀下，燕繼曄和團隊成員們始終保持著一種積極的工作狀態(tài)，平時工作到夜里十一二點更是常態(tài)。有一次深夜，燕繼曄從辦公室出來準備回家，到實驗室時發(fā)現(xiàn)還有好幾名成員在加班，有的女研究生甚至邊敷著面膜邊做實驗，這種為了科研的“奉獻精神”讓燕繼曄感動不已。

　　除了想要取得領先的科研成果，促使燕繼曄和團隊成員們如此“拼”的原因，還有肩上擔負的對于廣大農戶的責任。當初在浙江那座葡萄園，面對農戶的期盼，自己卻又束手無策的無力感，燕繼曄一直都無法忘懷�！半m然之后我們診斷出了潰瘍病，但當時那個農戶的損失已經無法彌補。如果我們早一天做出新的成果，可能就能多挽回一個種植戶的損失�！�

　　現(xiàn)在，燕繼曄和團隊準備用兩到三年的時間完成一次國內葡萄枝干病害的全面普查，進一步明確病害發(fā)生規(guī)律，構建防控體系。一旦這個事情做成，對于全國的葡萄種植產業(yè)都會有很大幫助�！拔覀円蚕Ｍ�農戶能配合我們的工作，不要諱疾忌醫(yī)，隱瞞病害發(fā)生情況，我們是有能力幫助大家把病害控制好的�！北緢笥浾� 莫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