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激烈的對戰正在虛擬世界悄然進行。

　　27歲的北京中醫藥大學博士生張凱文緊盯屏幕，在基于真實衛星地圖的作戰界面上排兵布陣。在他的指揮下，數架艦載機從航母上起飛，前去攔截敵方南下的戰機，20多架對地攻擊機也在陸地機場上空集結，低空接近敵方地空導彈營。

　　坐在第三屆全國兵棋推演大賽決賽現場，張凱文絲毫不敢掉以輕心。來自全國11個賽區的48名選手經過層層選拔“殺出重圍”，在北京進行一對一的巔峰對決。他們都是精力充沛的年輕人，來自16所軍隊院校和6所地方高校。為了這一天，每個人都進行了上百場的演練。

　　本屆大賽由中國指揮與控制學會聯合北京理工大學、中國船舶集團公司第七一六研究所、中電萊斯信息系統有限公司主辦，主題為“聚焦軍事智能博弈，推動國防教育創新”，來自60余所院校的近兩萬名選手參與了大賽的相關活動。

　　屏幕上代表戰機的藍色圖標不斷移動。由于準確預判了對手的進攻路線，張凱文很快發現了對方戰機的位置，隨即指揮己方戰機展開空戰，殲滅來犯之敵。另一邊，超低空飛行的對地攻擊機在敵方地空導彈陣地附近拉起，俯沖著對目標實施飽和式打擊。

　　戰斗勝利結束，張凱文長舒了一口氣。“兵棋推演最吸引我的是那種博弈的感覺，你要猜測對方的兵力部署，還要想出應對方案。”對于喜歡軍事歷史的他來說，那種運籌帷幄的感覺“很難用語言形容”。

　　從表現形式上看，兵棋推演有些像電腦上的即時戰略類游戲。選手登錄系統后，選擇比賽指定的想定，就像在即時戰略游戲中選擇一張地圖。之后，選手可以創建房間，邀請對手參戰。

　　張凱文小時候曾經玩過幾款即時戰略游戲，對這樣的流程并不陌生，但讓他驚訝的是，兵棋推演的復雜程度遠遠超過了游戲。“它比游戲要深一層。”在張凱文看來，兵棋推演有一套基于真實戰爭的規則，可以模擬現實、輔助決策，是一款很好的思維工具。

　　“兵棋推演是培養青少年系統思維能力和創新思維能力的重要途徑。”中國指揮與控制學會副理事長兼秘書長秦繼榮說。

　　真實是兵棋推演吸引眾多玩家的重要原因。與電腦游戲設計逼真的形象和場景以追求視覺真實感不同，兵棋推演強調的是規則和數據的真實。

　　本次大賽想定主題為“遠程打擊、防空反導、空海聯合作戰”，作戰地區為東歐、西亞地區。“大賽想定基于一次真實發生的國際沖突，選用的是一款直接用于軍事訓練的專業級兵棋推演系統。”本屆兵棋推演大賽總導演兼裁判長、原軍事科學院研究員楊南征介紹，“這次比賽的指導思想就是貼近實戰。”

　　“系統里的武器裝備參數來自于權威的公開資料，選手要考慮的要素也很多，比如執行任務的飛機油量是否足夠，需要掛載什么武器，以什么高度飛行，雷達什么時候開機。”系統提供方華戍防務CEO許懷陽表示，選手在比賽中要像實際作戰那樣考慮問題。

　　真實的戰場環境架設給選手們帶來一種“沉浸感”。在對戰的前10分鐘，他們運用作戰條令調兵遣將，精心設計作戰方案。戰斗打響后，他們密切關注戰局發展，并針對戰況實時調整作戰計劃。

　　在楊南征看來，兵棋推演是一種生動的國防教育形式，“人類進入智能時代，國防教育內容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除了單純的體能技能訓練，我們還要加入智能訓練。”他認為，兵棋推演與電子游戲有相似之處，和青少年成長的社會環境高度契合。

　　“兵棋推演的英文是‘war game’，和電子游戲很像，娛樂程度高就是電子游戲，專業程度高就是練兵打仗的工具。”楊南征說，兵棋推演就像象棋、圍棋一樣，具有一定的娛樂性和趣味性，是推進國防教育的一個直接有效的抓手。

　　在決賽現場，來自西南科技大學的裴宇正在全神貫注地操作電腦。除了與對手交鋒，他還在和高燒對抗。參賽前，裴宇出現一些肺炎的癥狀，醫生建議他放棄比賽好好休息，被他拒絕了。媽媽劉芳知道后，特意從內蒙古老家趕到北京照顧兒子。

　　“他從小就喜歡軍事，參加這次比賽我也支持他。”劉芳說，兒子是一個典型的軍迷，喜歡穿迷彩服、背迷彩書包，小時候曾買過幾百個玩具兵人，擺在地上布陣作戰。

　　幾個月前，裴宇第一次接觸兵棋推演，玩過一局后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以前，他對軍事裝備的關注點在輕武器，熟悉國內外各型槍械。參加比賽后，他開始將目光擴展到戰機和導彈領域。

　　“選手要想取得勝利，首先必須對武器裝備有詳細的了解和透徹的分析。”楊南征說，兵棋推演在無形中拓展了參賽選手的軍事知識，增強了年輕人的國防概念。

　　基于對武器裝備的了解，選手們研究出了一些特定的戰術。比如，在攻擊敵方防空導彈陣地時，己方先派出幾架戰機在地空導彈射程邊緣盤旋，誘使對手發射導彈，然后利用導彈在射程末端動能不足的特點機動擺脫。等到敵方導彈消耗完需要裝填時，己方戰機再乘機突入實施打擊。

　　來自中北大學武器系統與工程專業的大四學生陳一波有一本厚厚的筆記，上面密密麻麻地記錄著各種數據和作戰方案。為了驗證一種武器在什么距離發射毀傷效果最佳，他和隊友們要進行數十次試驗。臨近比賽前，他每天都要把對戰情況錄下來，發到群里和隊員復盤，討論如何改進戰法。

　　在楊南征看來，兵棋推演不僅是推進國防教育的抓手，還是培養名將的搖籃。“兵棋推演的基本特點是直接來源于戰爭經驗，是戰爭經驗的數據化、標準化。”他認為，有了兵棋推演，人們得以更加科學、精細地分析戰爭的制勝機理。

　　現代意義上的兵棋1811年誕生于普魯士，至今已有200多年的歷史。20世紀中葉以后，隨著計算機技術的迅猛發展，手工兵棋逐漸被計算機兵棋所取代，并引入運籌學、博弈論、決策論等科學方法，在多場戰爭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23歲的選手郭澤翔是武警工程大學作戰指揮專業的一名學生，同時也是一名資深軍迷，“很多武器裝備只要一提名字就知道相關參數。”得知舉辦兵棋推演大賽后，他第一時間報了名。

　　“作為一名軍校生，兵棋推演對我指揮能力的提高有很大作用。”郭澤翔說，“戰場上，指揮員的決策關系到戰士的生死。”

　　在賽場上，他見到了來自陸軍、海軍、空軍、火箭軍等不同軍兵種的軍校學員。雖然穿著不同的迷彩作訓服，但他們對兵棋推演有著同樣的熱情。

　　從初賽開始，郭澤翔在系統平臺上認識了許多其他軍兵種的選手，經常互相切磋。他把自己和這些選手的關系形容為“亦敵亦友”，其中，和他經常對戰的11個人全部進入了總決賽。

　　“因為大賽的作戰想定包括防空反導，所以我們必須了解空軍戰機如何低空突防、空中格斗，了解雷達反射面積的計算方式，還要明白電磁干擾等技術的使用方法。”郭澤翔認為，兵棋推演能把大家帶入一種聯合作戰指揮的情境中，增進互相了解。如今，他仍然和這些戰友保持著密切聯系。

　　為了提高學員們的聯合作戰意識，武警工程大學相繼開設了“聯合作戰基礎知識”和“軍事戰略”兩門課程。作為一種形象直觀的手段，兵棋推演也被納入教學中，成為學員們的“第二課堂”。

　　楊南征認為，兵棋推演是“智能礦藏的發掘者”，能夠在虛擬戰場上培養未來的指揮官。“今年發生的沙特油田被無人機攻擊事件，無人機被數百公里外的人操作指揮，說明未來戰爭將走向無人化，屏幕中的符號就是現實中的無人機。”他表示，無人戰爭的到來，將會像線上支付顛覆線下支付一樣改變軍隊的結構，“我們必須未雨綢繆。”

　　近年來，楊南征一直致力于兵棋推演的推廣。如今，很多軍地高校、科研院所都成立了兵棋推演俱樂部，聚集了一大批軍事愛好者，兵棋推演正在改變他們的工作和生活。

　　連續參加多屆比賽的張凱文已經成為兵棋推演圈內的知名人物。在去年的兵棋推演大賽決賽中，他認識了同為參賽選手的女友，今年又受聘為第二屆河北省兵棋推演比賽的教練員。

　　“現在知道兵棋推演的人越來越多了。”張凱文感慨，兵棋推演正在從一個小眾的軍事游戲走向更加廣闊的空間。

　　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