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神木石峁遺址皇城臺發掘取得重要收獲
大臺基南護墻出土石雕遠遠超出以往學界對4000年前中國早期文明高度的判斷,石峁城址的核心區域皇城臺已具備了早期“宮城”性質,是目前東亞地區保存最好、規模最大的早期宮城建筑,結構復雜、氣勢恢宏、巍峨壯觀,極具“紀念碑”性質。
▲石峁城址城垣結構
石峁遺址位于神木市高家堡鎮,地處黃土高原北部的黃河西岸,毛烏素沙地南緣,坐落在黃河一級支流——禿尾河北岸的黃土梁峁上,地表溝壑縱橫,支離破碎,海拔高度1100-1300米之間。自2011年開始的系統考古工作表明,石峁遺址的主體內涵為距今4000年左右的石砌城址,城內面積逾400萬平方米,是中國北方地區龍山時代晚期至夏代早期的超大型中心聚落。石峁城址由“皇城臺”、內城和外城三部分構成,內、外城共同拱衛皇城臺,目前考古資料顯示,皇城臺為石峁城址的最核心區域。以大遺址考古理念為指導思想,結合石峁遺址工作實際,在完成2011年區域系統考古調查、2012-2013年外城東門址考古發掘、2014年內城韓家圪旦大型墓地考古發掘、2015年城外樊莊子“哨所”試掘等“積累性”工作后,自2016年開始,皇城臺考古工作有序開展、重要發現逐步揭露。
▲皇城臺發掘前遠景
▲皇城臺發掘場景
▲皇城臺工作區域
皇城臺是當地百姓對石峁遺址內一處石砌臺地的稱呼,從位置來看,皇城臺位于石峁城址內城偏西居中部,是一處相對獨立的山峁,頂部平坦開闊,南、北、西三面臨溝,南北兩側坡陡溝深,西側坡地平緩,僅東部偏南經山體馬鞍部與外相接;從地勢來看,皇城臺明顯低于包括外城東門址在內的外城北部城墻所在的山脊,站在皇城臺臺頂,可遙望外城北部城墻,外城東門址和外城二號門址;從結構來看,皇城臺底大頂小,頂部面積約8萬平方米、底部面積約24萬平方米,四圍筑有護坡石墻,石墻自下而上逐階內收,階階相疊,形成臺階覆斗狀之勢。馬鞍部至臺頂高約20米,若以東側北段墻體計算(因皇城臺方向為東偏北約30度,與外城東門址方向基本一致,故以東偏北約30度為東,以便描述),石墻砌護的總高度超過70米,高大巍峨,氣勢恢宏。2016年夏,皇城臺系統考古工作正式開始;2016至2018年完成皇城臺門址(地牢壕地點)揭露、2017至2018年完成皇城臺東護墻北段(獾子畔地點)上部發掘、2018-2019年完成大臺基南護墻清理。
▲東護墻北段上部墻體
▲東護墻北段上部墻體
▲東護墻北段上部墻體局部
▲東護墻北段上部墻體外側堆積
▲東護墻北段上部出土骨針
▲東護墻北段上部出土口簧
▲東護墻北段上部集中出土的卜骨
▲東護墻北段上部出土卜骨
▲東護墻北段上部出土陶瓦
▲東護墻北段上部出土陶鷹
▲正在拼對的陶鷹
皇城臺東護墻北段上部的規模性揭露,清理出氣勢恢宏的石砌護墻遺跡和數量巨大的各類遺物。目前揭露的護墻高8-15米、長約120米,墻體整體保存較好,呈臺階狀自下而上逐階內收,在不同高度上采用了不同的砌筑理念,大致可以觀察出下部單墻矮、層階多、無纴木,上部單墻高、層階少、纴木密集分布等砌筑規律。疊覆墻體的主要文化層是來自皇城臺臺頂“棄置堆積”,其內出土遺物極為豐富。初步統計,東護墻北段上部棄置堆積內出土各類文物標本不下4萬件,主要包括骨(牙、角)、石、陶、玉、銅等遺物,還有一些紡織品和漆皮殘片。其中骨器為大宗,數量巨大,多見針、鏃、錐等小件工具類器物,骨針數量1萬余枚,結合骨料、坯料、廢品、石刀(鋸)、礪石等骨器“制作鏈”工具的出土,我們推測皇城臺臺頂應存在大型制骨作坊。骨器中還有20余件的口簧,制作規整,呈窄條狀,中間有細薄簧舌,一般長約8-9厘米、寬1厘米左右,厚度僅1-2毫米。口簧即我國先秦文獻中記載的“簧”,石峁骨制口簧是目前世界范圍內年代最早的口簧實物,是世界音樂史的重大發現。另外,100余片卜骨的集中出土暗含了皇城臺的信仰或宗教功能,其發現于皇城臺東北角護墻墻頂上,為我們在其對應的臺頂位置找尋高等級建筑提供了重要線索。陶器數量可觀,除大量鬲、斝、盉、瓶、豆、甕等日用器物外,數量可觀的建筑用瓦暗示著皇城臺臺頂存在著覆瓦的大型“宮室”類建筑。近20件陶鷹或許暗含了其信仰和宗教功能。這些陶鷹多為灰陶質地,飾繩紋或籃紋,身體各部位塑造栩栩如生,腿部粗壯穩固,雙翅伸展上舒,脖頸翹昂,背部寬平施交叉貼附裝飾,整體作振翅欲飛之狀。
另外,東護墻北段上部棄置堆積內出土的玉器主要有牙璋、琮、鉞、環等;還出土少量銅制品,多為小型工具類器物,器形可辨錐、刀、環以及小銅片;還發現一些海貝和象牙制品。系列測年顯示,皇城臺東護墻北段上部“棄置堆積”的絕對年代在公元前2000年左右,當是皇城臺使用晚期的主要年代。
▲皇城臺門址結構示意圖
▲門址外甕城出土玉鉞
皇城臺門址自東向西依次由廣場、外甕城、南北墩臺、鋪石坡道、內甕城、主門道等組成。廣場由南、北基本平行的兩道石墻及外甕城東墻一線圍成,平面呈長方形,南北長約60米,東西寬約33米,面積超過2000平方米;外甕城位于廣場內側、南北墩臺外側正中,為一道平面呈折角“U”形的石墻,在其外側墻根處,發現緊貼墻面的兩件完整玉鉞,當系鋪設甕城外的廣場地面時有意埋入;南、北墩臺位于廣場內側,平面長方形,結構相同,均系夯土內芯外包石墻的“石包土”結構,分別與廣場南墻和廣場北墻相接,體量上北墩臺大于南墩臺。南墩臺頂部的層位關系揭示出其建筑年代可能要早至公元前2200至公元前2300年;外甕城內側,以南北墩臺、內甕城為界,為鋪石坡道,自下而上斜坡攀升,地面遍鋪平整砂巖石板,個別石板上發現有陰刻紋樣;內甕城為平面呈“L”形的復合石墻,下連南墩臺、上接主門道;主門道平面呈睡“U”形的“回廊”結構,下接內甕城、上通皇城臺臺頂,由兩側石墻上發現的對稱分布的壁柱槽推測,主門道應系一覆頂的封閉空間。皇城臺門址形制特殊,結構復雜,除顯示出較強的防御色彩外,最外側的長方形廣場及兩側伸出的長墻,可能還具有一定的禮制功能,對后世都城正門如北朝鄴南城朱明門、隋唐洛陽城應天門、明清北京城午門等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大臺基東南角
▲大臺基南護墻及夾墻、夾道
▲大臺基南護墻出土石雕1
▲大臺基南護墻出土石雕2
▲大臺基南護墻出土石雕3
▲大臺基南護墻出土石雕3細部
▲大臺基南護墻出土石雕4
▲大臺基南護墻出土石雕5
▲大臺基南護墻出土石雕6
▲大臺基南護墻出土石雕7
沿門址內的坡道向上攀登,可達皇城臺臺頂。臺頂發掘主要集中于臺頂東部,與皇城臺門址以公元前2000年左右的道路有機相連。目前確認了一處規模宏大的建筑臺基,其上分布大量建筑基址,稱為“大臺基”,同時對大臺基南護墻進行了完整揭露。大臺基平面大致呈圓角方形,邊長約130米,夯土臺芯,四周以石墻包砌。南護墻用大小不一的砂巖石塊錯縫砌筑,石塊之間用草拌泥粘接,墻體上還發現有多個纴木洞,最高處殘高約4.5米。在南護墻外(南)側另有一道石砌夾墻,走向與南護墻平行,寬約1.6、殘高0.8—1.1米,與南護墻間形成寬約9米的夾道,夾道內地面保存較好,與皇城臺門址主門道地面相連。大臺基南護墻處最為重要的發現是70余件精美石雕,石雕多數出土于墻體的倒塌石塊內,部分還鑲嵌在南護墻墻面上。絕大多數為雕刻于石塊一面的單面雕刻,少量為雙面,以減地浮雕為主,還有少量陰刻、圓雕。雕刻內容大致可分為“神面”、人面、“神獸”、動物和符號五類,其中神面石雕體量較大,雕刻最為傳神。單面浮雕多為對稱式構圖,以一正視神面為中心,兩側雕出動物或側視神面,最大者長度超過2.6米。圓雕為橢圓形柱體,立于夾道正中的地面之上,高度近1米,兩面雕刻相同的神面。系列測年數據顯示,這批石雕的年代應不晚于公元前2000年左右,為皇城臺在石峁城址內的核心地位奠定了極其重要的物質基礎,墻面上鑲砌石雕的現象應與石峁遺址中發現的“藏玉于墻”和以人頭奠基具有相同的精神內涵,體現了石峁先民對皇城臺大臺基的精神寄托。
考古四年以來,眾多重要遺跡、遺物是皇城臺內涵和性質的物質體現。作為目前皇城臺考古最為重要的遺物,大臺基南護墻出土石雕遠遠超出以往學界對4000年前中國早期文明高度的判斷,這些石雕可能與中國北方地區的石雕“傳統”密切相關,也可能影響了“后石家河文化”的玉器、夏代的綠松石“龍”,甚至商周青銅禮器的藝術構思和紋飾風格。連續多年的石峁考古工作表明,皇城臺是石峁城址的核心區域,已具備了早期“宮城”性質,是目前東亞地區保存最好、規模最大的早期宮城建筑,結構復雜、氣勢恢宏、巍峨壯觀,極具“紀念碑”性質。以內、外城層層設防、嚴密拱衛皇城臺的城垣結構,奠定了東亞地區古代都城以宮城為核心、多重城墻圍繞的城市布局。另外,石峁遺址在城址規劃、冶金技術、藝術風格等方面顯示出與中亞、兩河流域早期文明可能存在的關聯性,顯示出自新石器時代晚期以來中國北方與歐亞草原存在雙向、多重、頻繁的交流和互動,石峁遺址所在的中國北方地區是橋接歐亞草原與中原地區的重要區域。
(陜西省考古研究院、榆林市文物考古勘探工作隊、神木市石峁遺址管理處 孫周勇、邵晶、邸楠、邵安定、夏楠、康寧武、劉海利)
編輯:韓旭川
審核:賈昌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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